《去哪?》專題計畫
關於逃亡與移民的21個問題

彤雅立
© 照片(私人):彤雅立

難民這個概念之於您具有那些意義?
 
對我而言,難民指那些故鄉飽受戰火蹂躪,或者遭受政治迫害,因此在自己的國家沒有容身之處,或者指那些失去家園,必須向外國尋求保護的人。
 
對您來說,因為戰爭或政治壓迫而逃亡,是否比因為貧窮而逃離,多了一些正當性?
 
不,逃離貧窮和逃離戰爭或政治壓迫,我認為都一樣合理正當,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安全生存的權利。
 
由於生態問題而逃亡,您又怎麼看呢?
 
因為生態問題而踏上逃亡之途,在今日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議題;這是說,當一個地方的生態環境受到威脅,並且危及居民的健康時,這個地方的居民不是遷往別的地方居住,就是所轄屬的行政機關應該為他們安排一個適合的地方住下來。
 
要到甚麼時候才不會再有難民?
 
等到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有和平駐守,人們不但和諧地一起生活,還能夠不自私地相互支持的那一天。
 
您認為避難合理嗎?
 
基本上,我認為如果人的生命受到戰爭、貧窮、迫害或者因生態問題而受到威脅,而國家無法再保護他時,人人都有權利出走。目前我個人沒有申請庇護的理由,因為我的國家會保護我,而且台灣至今也沒有發生過戰爭。除此之外,台灣是一個民主國家,在這塊土地上不容許有誰受到政治壓迫。
 
如果避難合理:它是無條件的,或者可以因故使之失效?
 
以我看來,申請庇護必須符合一些依照每個國家的法律而訂定的條件。如果一個申請庇護的人在客居的國度因為犯案而被判有過失,我覺得他應該因此失去他的庇護權。
 
您認為某個社會能夠有限度或者無限度地接收難民嗎?
 
我想,難民應該平均分發至地球各處,也就是說,全球的國家都應該接收一部分難民。假使所有國家都參與接收,對難民而言就沒有名額上限的問題。實際的情況卻是,逃亡的人都比較喜歡往社會救助多一點兒的國家去;別的多數國家因此對難民就不具吸引力,這些地方的庇護申請當然也就比較少。
 
如果是有限度地接收難民:界線在哪裡?
 
大多數逃離家園的人都在尋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所以,尤其是德國就成了首選,成為最熱門的目的地。德國與土耳其的難民人數創下了歷史新高,成為兩國的沉重負擔。依我看來,歐盟應該慎重做決定,協調出一個共同的名額上限,好讓所有的難民都有個棲身之所,並且受到照顧;與此同時,接收難民國家的老百姓的既有生活模式並不因此而受到影響或干擾。
 
您的國家是否有優先被接收的難民,意思是說,相較於別國,您的國家特許且優先接受的難民?
 
過去數十年中,台灣接收了一些從中國大陸來的政治難民,譬如流亡的西藏人,以及政治上遭受壓制的人,這全都多虧了一項特殊許可;因為,申請庇護的程序尚未正式頒佈生效。由於台灣與中國大陸的矛盾分裂狀況,他們可以算是在特別許可下接收的難民。
 
從您的觀點來看,難民在貴國是否受到公正合理的對待?
 
台灣尚未修訂庇護法規,所以到目前為止難民議題並未引起我們注意,至於當今國際間的難民危機,在台灣島嶼上簡直難以察覺。但是,過去幾十年之中,仍有一些從西藏或中國大陸逃到台灣的難民–--其中有些人是透過其他途徑而被接收的,譬如結婚,抑或因工作而留在台灣。難民是否受到公正合理的對待,這我還無法評斷。
 
如果改革後的貴國社會體系是您所能接受的,是否有助於多接收一些難民?
 
世界上有許多國家其實有能力接收難民,作為這個世界的一分子,每一個國家在這件事情上都應該有所貢獻。我相信,台灣人民應該多和台灣以外的世界接觸,並且在改善難民危機上多盡一些心力。倘使我們的政府能多接收一些難民的話,我會為此感到高興的。
 
您認為,成功的融入當地社會需要具備那些先決條件? 對於
- 新來乍到者
- 接收者
是否都有一些最低的期待與要求?

 
成功的融入當地社會需要雙方共同努力--–新來乍到者以及接收者皆然。在大部分居民信仰佛教的台灣,已經有為新住民或者信仰其他宗教的旅客而建立的教堂與清真寺,眾多的外籍勞工,以及來自菲律賓、越南、泰國或印尼的外籍配偶,把他們的宗教和生活方式帶進台灣。譬如台灣本來就很多元的飲食文化,藉此變得更加豐富。雙方都應該接納彼此的文化,同時也相互學習。二零一六年七月初,我們的政府為伊斯蘭住民和到台灣旅行的觀光客舉行了開齋節慶祝活動。現在台灣有愈來愈多的餐廳提供清真飲食,這不但展現了台灣的待客之道,我們也因此期待新住民成功的融入我們。
 
您個人是否認識難民?
 
我個人認識一些難民,不過都是在外國認識的。
 
您是否主動積極的支持難民?
 
我在柏林的一些集會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也參加了大學裡的一些活動,我在宿舍裡認識了幾位難民,但得多花些時間,才有可能經營較密切的友誼。
 
難民這個議題在您的國家將會如何發展下去?

 
A) 未來兩年內?

台灣於二零零五年撰擬了一個庇護法規草案,但要等到二零一六年五月政權交替之後的兩個月,才會進入立法程序。這是說,在可預見的時間內,一但這條法規三讀通過之後,尋求庇護的人就能向台灣政府遞出庇護申請書。然而,未來兩年內是否就能看到明顯的效果,一切言之過早。

B) 未來二十年內?

台灣將經歷一種真正多樣和多元的文化,來自東南亞的住民已經在今日的台灣占有一定的比例:每四個新生兒中,他的父親或母親便有一位是外籍人士。台灣的移民人口計有五十萬,全體居民則有兩千萬--–移民占總人口的百分之二點五。未來說不定會有源於中東地區的新面孔出現在台灣呢。
 
您能夠想像一個沒有難民的世界嗎?


這我難以想像。人類歷史始終少不了難民,工業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畢竟存在著歧異,使得相互了解與共同合作困難重重。然而世上有許多人住在沒有難民的國家,例如沙烏地阿拉伯,而這正是我們必須改變的地方。
 
您或您的家人以前是否有過逃難的經驗?
 
其實我把德國當成我的一條出逃之路,雖然我並不是難民。二零零八年我「逃到」了柏林–--家庭施壓之故。現在,我家中的父權制,已隨著我父親過世以及社會現代化而慢慢消褪了。身為女性,我感受得到德國的自由與平權,而且珍惜它的價值;與之相比,台灣的情況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您想,這輩子會不會有那一天變成了難民?
 
- 如果有:為什麼?

會,不無可能。台灣因為獨立的議題始終處於中國三千枚飛彈的威脅之下,儘管許多人認為台灣和中國之間不太可能打起來,我們仍舊要認知一點,台灣的國際處境依然不清不楚,而那些飛彈千真萬確已經佈署就位。

- 您如何為這一天做準備?

我自己不做任何準備,如果有朝一日事情發生了,那也是命。

- 您會逃往那個國家?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當然會逃到德國,因為我二十年來都住在德國,在那兒取得博士學位,德國和德國文化早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

您需要幾個故鄉?*
 
我出生所在的台灣是我母國,中國和中國文化是我兩百五十年以前的先祖們的祖國,德國則是我心中的故鄉,我的心與我的想法都在那邊。
 
*這個問題取材自馬克思‧弗里施(Max Frisch, 一九一一~一九九一,瑞士建築師、劇作家和小說家,二戰後德語文學代表人物。)關於「故鄉」的問卷調查。